正文第405章迷局之五
北风在整个洛都城内肆虐,同样也刮到了富丽堂皇的御花园中,此刻御花园
的小亭中坐着两位秀丽的女子,其中一个宫装高髻,浑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女子
娇媚味道,正是昨日衣冠大典的虞凤,她对面的石台边,束手坐着另一个羸弱得
多的小姑娘,那女子没有穿着高贵逼人的华服,而是一袭淡紫色的长裙,秀发落
下长达腰际,看着恍如民间丽质小佳人,却又是倩儿。
她们二人对面而坐,中间的石台上静静的横着一把瑶琴,瑶琴边焚了熏香,
无奈北风太盛,吹走了御花园中昨日方还盛开的花瓣,同时也将熏香的轻烟吹得
杳无踪影。
倩儿静静的坐在对首,聪慧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虞凤看,虞凤也被她看得有
些不好意思,但是……这对面的小姑娘是相公家中唯一的亲人妹子,只是这么一
个想法冒出,虞凤的心头便忍不住泛起一丝亲切,甚至讨好的意味。
小亭外走来一群手拿果盘茶盅的宫女,施着礼鱼贯而入,将手中的果盘和茶
盅一一摆放在石台边,水果皆是新鲜蔬果,刚刚洗尽兀自还带着晶莹的水滴,茶
盅内却是陈茶,泡的是上好的极品碧螺春,原是宫中少有的藏品。
虞凤稍带羞晕的抬头瞥了倩儿一眼,才咳嗽的对束手负立一旁的众宫女们摆
手道:「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都下去了罢。」
宫女们应声道:「是。」
毕恭毕敬的撤步出亭。虞凤才荡起和煦的微笑,推手道:「倩儿……倩儿妹
妹,你来尝尝这些蔬果,还有这碧螺春茶,好么?」
倩儿身子不动,眼神依然是个死死的盯着虞凤看,仿佛虞凤脸上长了花一般,
虞凤被她瞧的颇不自然,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莹白的双颊,讷讷启唇道:「倩
儿妹妹,你……你……」
倩儿忽然娇声道:「你不记得我了么?」
「咦……」
虞凤微微吃了一惊,抬头来仔细打量对面的倩儿,这小姑娘年纪方小,不过
十五六岁韶华,面色看着有些青涩稚嫩,可是……眼眸娇丽,杏眼桃腮,眉目如
同取自画里,高高的鼻梁,嫣红的嘴角略带讽意的撇住,却又勾勒出好一幅活生
生的薄嗔少女情态,可这模样……自己过去确实没有见过。
虞凤凝神想了一想,羞赫道:「实在对不住,我可记不起过去在哪里曾经见
过你……」
「哼……」
倩儿娇哼一声,冷笑道:「瑶烟姑娘,你可好生会做戏的呀,你说说……你
在北郡的望月城曲意和志哥哥结交,现在可又摇身一变,变成了天下最最尊崇的
公主千岁,哄得志哥哥与你定了亲,到底是为了什么?」
「瑶烟姑娘……」
虞凤狐疑的默念一番,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过去在文华殿中,与相公第一
次正式见面时,相公口中唤出的那个「烟儿」的小名,虞凤心头暗自恍然,原来
他们兄妹都将自己当做了另一个女子了,虞凤勉力娇笑道:「倩儿妹妹,看来你
是认错了人哩,你说的这位瑶烟姑娘,相……你志哥哥他也曾和我说起过一次,
他说道,这位姑娘与我长得有七八分相似,所以乍一看见,难免便会认错了人,
咯咯……说起来的话,他第一次见我时,也是大吃一惊,就连……就连手中的茶
杯都没端稳,摔在地上裂了个粉碎呢。」
虞凤一边说话,一边似乎是回想起了当夜与杨宗志初见,他先是将自己当做
了一个普通的宫女,后来又误认为是那什么瑶烟姑娘的事情,莹润的嘴角微微一
撇,发出一阵银铃般的下意识微笑。
倩儿也是静看对方,听了这话不由得小脸一呆,她原先设想了多种与瑶烟姑
娘对面质疑的场景,只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认错了人,但是……这面前的
姑娘仪表高贵,柔媚的身子骨里散发出的贵气逼人,那全是因为自小生长的环境
形成的气质,绝非故意做作便能做的出来。
倩儿内心不由得有些后悔,她执意要住进宫里,便是要搞清楚这瑶烟姑娘的
背景,和她与志哥哥定亲的目的,她站在高台上亲眼目睹衣冠大礼,回头想想才
发现与自己拿到志哥哥的玉笛所看到的幻象竟然丝丝吻合,因此倩儿只以为这是
天意给自己的一个启示,哪里会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内情。
想起杨宗志,倩儿内心不免又柔又酸,娇媚的眼神也渐渐的黯淡了下来,虞
凤在对面看得清楚,好奇的问道:「倩儿妹妹,你……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这
位瑶烟姑娘又是位什么样的姑娘?」
倩儿转过头去,蹙眉盯着御花园中的奇花异种来回的看了几眼,实则眼眶已
经浸润,不想被对面的虞凤瞧见,过了好一会,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道:
「哦……对不住,原来是我认错了人,公……你……你方才问我什么?」
虞凤自是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凄迷哽咽意味,却又不知她为何如此,只得耐着
性子又问了一遍:「我说,那位瑶烟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倩儿点头细思道:「去年冬天,志哥哥领兵去北郡平乱,我也……我也跟在
了志哥哥的身边,那日他打下望月城后,将大军驻扎在望月城外,我……我便缠
着志哥哥去见识一下望月城中的灯饭到底是怎么回事,志哥哥他从小对我百依百
顺,便没有拒绝,一口答应了下来,后来我们到了望月城中最大的望月楼上,那
望月楼有一位女掌柜,便是……便是叫瑶烟姑娘。」
「哦……」
虞凤听得颇为悠远,这些事情距离她自小所处的宫闱何止千万里,只是听到
什么「望月城」「望月楼」和「灯饭」几个词,便能让她心生向往,更何况倩儿
口中说到:「志哥哥从小对我百依百顺。」
更是让虞凤羡慕不已,「若是他也能从小和我一道长大,对我百依百顺,那
我该……多么幸福呀!」
虞凤憧憬的凝视倩儿,见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抚着茶杯的缘口,眼神妩媚
暗藏秋水,显是想起了心事的模样,便催问道:「那后来如何?」
倩儿回过神来,娇声道:「后来……我与志哥哥正说着话,那位瑶烟姑娘便
不请自来的凑了过来,一边问志哥哥的话,一边……一边还偷偷的打量志哥哥,
她的眼神……她的眼神媚得很,亮晶晶的好像看见了宝物一般,我的心里不舒服
极了,便催着志哥哥他早早的走了。」
虞凤咯的一笑,暗想这般场面……就算是自己看见了,心头说不得也会不舒
服极了,更是会催着坏相公早些回家,便笑道:「那位瑶烟姑娘真的和我长得很
像的么,不然你们兄妹怎么会同时认错了人,而且……我的眼神不会是那种媚得
很的罢?」
倩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对上了虞凤那幸福意味流露十足的俏模样,现下
虞凤的眼神……看起来可一点也不比瑶烟的差,甚至……更加娇媚外露,倩儿蹙
了蹙细细的眉头,慌乱道:「是……是很像,可惜她没有你这样的身份,跟你可
比不了。」
虞凤咯咯一笑,接着又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其实身份高贵又有什么不同
的呢,咱们女儿家最后嫁了相公便是相公的人了,相公贫则家贫,相公贵则家贵,
过去再是什么身份,到了后来……全都是虚无缥缈。」
虞凤端起手中的茶盅,打开抿嘴饮了一小口,再道:「倩儿妹妹,我过些天
便要嫁给你们家了,可是……可是……」
倩儿狐疑的道:「可是什么?」
虞凤讷讷的启唇道:「可是你志哥哥他心里头还有好些个女子,不知道这件
事情,你晓不晓得?」
倩儿重重的一点头,道:「怎么不是,这次……这次我回到洛都,志哥哥他
……志哥哥他变了不少,再也……再也不是那事事都将我放在最前面的志哥哥了。」
倩儿说到这里,樱唇一瘪,小巧鼻息微张,简直忍不住快要哭出来了一般。
虞凤赶紧道:「那倩儿妹妹,你有没有见过那些女子们?我是说,你志哥哥
现在身边的那些女子,你都认识么?」
倩儿道:「怎么没有见过,她们……她们一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的,其中有
一个是我在北郡时便碰过的,便是那次……那次在望月楼上,那女子长得楚楚可
怜,身份却不简单,志哥哥过去与我说过一次……其余几个过去都不认识,只是
其中有一个生了对天蓝色的奇怪眼珠子,好不知羞的模样,一见面就说她要做我
的嫂嫂,另一个却是冷漠的紧,见我之后只是笑笑,从没说上过话,最后一个身
材小小的,眼睛却是深的很,看人的时候看得人心里发毛。」
虞凤听得心儿砰砰乱跳,一边细想倩儿口中说出的描绘,一边将这些死死的
记在了心底里,越听到后面越是觉得心头难安,虞凤娇软彷徨的道:「那……那
可怎么办呀?」
倩儿不解道:「什么怎么办?」
虞凤蹙着柳眉道:「再过十来天,我便要嫁给你哥哥了,可他身边这么多姑
娘,我却一个也不认识,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从哪里来,有着什么样
的家世身份,我……我可怎么办?」
倩儿方才一直与她说着其他的姑娘,下意识里起了些同仇敌忾的心思,直到
此刻方才意识到,这对面的小公主,也是要抢走自己志哥哥的人儿,倩儿不禁心
头觉得自己好生孤单无助,飞快的站起小身子道:「我……我要回去了,我要去
找志哥哥问话,我不陪你了。」
虞凤下意识的身手拉住她,急道:「倩儿妹妹,你觉得无趣了么,哎……都
怪我不懂得侍奉人,你先别走,我……我弹琴给你听好么,皇兄皇嫂都最最喜欢
听我弹琴了。」
倩儿轻轻挣开她的小手儿,回头歉然道:「对不住,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
是……我只是想志哥哥了,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听志哥哥的话,他说什么我便作甚
么,只有这一次,我是违了他的意愿住进宫里来,他昨天走的时候叹了好几口气,
不知道有没有恼了我……哎,我过去一直胆怯的紧,不敢告诉他……其实……其
实我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志哥哥,而是因为……十年前我第一眼见到他
的时候,便想着要一辈子要跟他长相思守了,当年……他满身鲜血的被爹爹从战
场上救下来,我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好像那时般的心疼过一个男孩子,
从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要疼惜他,陪着他,给他做最最善解人意的好妻子。」
倩儿这句话说的极是忘情,显然憋在心底里不知多久,难以宣泄,直到此刻
才算是对人吐露了出来,虞凤却是听得目瞪口呆,抬头盯着倩儿的秀脸,见她说
过话后,盈盈的嘴角用力的抿住,满脸俱都是坚毅之色,再晃神间,才发现倩儿
已经挣脱她的小手儿,快步出了小亭子而去。
倩儿来到御花园边,还未出门,门口登时闪出四个高大的侍卫,拦住出路道:
「倩儿小姐,请留步!」
倩儿一呆,下意识道:「你们作甚么?」
其中一个侍卫回话道:「皇上有旨,你暂时哪里也去不得,只能呆在御花园
里,等过几日时候,他再亲自给你赔罪。」
虞凤远远的看见事发变故,迈着小莲步跑过来,气道:「皇兄什么时候说了
这种话了,皇兄他说……倩儿妹子便是他的亲妹子,天下间没有任何人能动她一
根手指头,你们还不快快闪到一边去?」
那几个侍卫惶恐道:「对不住公主,我们……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您
就不要难为我们下人了。」
虞凤愠气的叉腰道:「好!你们不闪开,皇兄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来,让
他……让他砍了你们的脑袋!」……
吃过午饭,杨宗志便骑马去了大将军府,还没来到近前,迎面看见整个浩大
的将军府门前,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只能
看见这些人大多是些下人家丁,手里提着各色礼盒贡品,排着队等候在门前。
他下得马来,从一旁的缝隙间钻了进去,挤到大门附近,远远的便能听见房
门内一个稚嫩的嗓音大喊道:「都别急……都别急,一个一个来,你家里又是哪
一位?」
杨宗志看得眉头一轩,运气拉扯开几个从人,冲进去才发现原来府中一排下
人堵在门口,不让外人入内,可即便是如此,门外浩浩荡荡的人潮还是阻止不住,
门口的那排下人眼见着是堵不上,快要溃退回去了。
杨宗志冲上前去,其中有些排队的家丁便恼怒大吼道:「挤什么挤?没看见
身后排着队么,怎么想要插队?门也没有!」
杨宗志也不与他们多做计较,伸手一掀将他们推得人仰马翻,才挤到了门前,
门内的人一见到他的身影,顿时齐身欢呼道:「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回来了。」
其中更有一个矮小些的家伙跑出来,死命拉住他的胳膊大声道:「姐夫,你
可算是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回来,咱们这个家便要被人给掀翻啦!」
杨宗志低头看了一眼,见到这说话之人正是唐小镇,不知何时他也穿了一身
家丁的衣服,挤在门内的家丁下人中,他伸手将唐小镇推到了门内,避开汹涌的
人流,才喘气道:「小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小镇兴奋的满脸通红,大笑道:「姐夫呀,自从你前几天出门之后,不知
怎么的,家里便不断的涌来些送礼的人,开始还只有少数的几个,到了这两天,
每日里都是成百上千的,这些人到了咱们这里,话也不多说,放下礼品和拜帖转
身就走,你看看……咱们家这院子中,都快堆积如山啦。」
杨宗志回头扫了一眼,却也吓了一跳,背后的确堆了小山高一样的礼盒礼单,
珍珠玛瑙,丝绸布缎,字帖名画应有尽有。他心头略一沉吟,立时便明白这是因
为自己和虞凤定亲的事情传了远去,开始的时候,只有朝中的大员们知道,到了
后来……便是整个天下都知晓了,所以有些人便抢着来送礼贺喜,顺便攀上些交
情,也算是趋炎附利了。
杨宗志心头哼了一声,对这些送礼的人俱都没有好感,只回头吩咐道:「紧
闭房门,谁也不许再收贺礼了,听到没有?」
家丁们轰然应声道:「是!」
便抢手抢脚的拉住门闩,好不容易才将大门闭住,门外不时还传来拍门响,
络绎不绝。杨宗志心烦意乱的走进府内,唐小镇跟在身边,笑嘻嘻的道:「姐夫
啊,你又作了什么大善事了,不然人家怎么都赶着来谢谢你呢?」
杨宗志转头见他天真无邪的脸上孩子气十足,穿着宽大的家丁服,比他的身
材大了足足一圈,看着仿佛是套了个大套子在身上,杨宗志笑道:「小孩子家,
知道这么多作甚么,对了,你姐姐呢,她在家里么?」
唐小镇不好意思的点头道:「在的,姐姐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开始还帮衬着
和我们一道应付来人,后来……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也累得够呛,所以便回房去
歇息去了。」
杨宗志听得眉头一皱,走到那些堆积如山的礼盒前,随手抽出一个礼单,打
开看着上面方正大字写道:「江南道巡察使赖世勇,拜首护国大将军杨大人亲启
……」
再看看下面,却是写着过去就多么多么仰慕杨大人的处世为人,可惜一直没
有机会深交,此次听说杨大人遭逢这天大的喜事,虽远在千里,可也从内心里颇
感振奋快意,因此特备下草礼两盒,权作聊表心意,不成敬意,万望杨大人不要
嫌弃,首肯收下。
杨宗志硒然一笑,这位江南道巡察使大人的大名,他过去从未听说过,他远
在千里之外,听说了自己和虞凤即将大婚的事情,还能想着送上好礼过来……随
手打开这两个礼盒,其中一盒装的尽是金银翡翠,金光闪闪的耀花了人眼,另一
盒却是江南的刺绣,绣上面是鸳鸯雉鸠,花花绿绿的好一派祥和。
唐小镇在一旁乍舌道:「嗬……好贵重的礼物啊,姐夫,只这一盒金银便抵
得上我们丰州城小淮河两岸的子民,舒舒服服的过上一辈子啦!」
杨宗志冷笑道:「这位什么赖大人,我们素未平生,他为何送上这么一份大
礼,甚至抵得上几世人的衣食了,哼哼,不过是想为自己谋个好前程罢了,他的
这些礼金必然来路不明,说不得便是些民脂民膏。」
再抬手看看其他的几份,其中不乏来自甘陕的,还有来自粤岭的,甚为漠北
的,可谓是天南地北不一而足,杨宗志一脚将这些礼盒踢翻在地,然后铁青着脸
庞便走进了院内。
正文第406章绸缪之一
这座新葺的大将军府内门庭广阔,由南到北,一直穿过十几道门廊,依然还
没走到头,假山水榭俨然,林荫石阶相伴,一路上尽见到府中的下人们搬箱倒柜
的忙个不迭,杨宗志心知眼前这般豪华的庭院大宅,即使在整个洛都城中也不多
见,想来除了少数几个王公贵族外,一般的臣子哪里能有这样的大气派?
忆起初回洛都时,自己曾经潜入卢圭大人的庭院中,也不曾见到这般盛大的
场面,卢圭大人是当朝的宰相大人,官居极品,素来极得皇上的信任,由此可见
皇上为了自己,可谓是下了重注在手,不但将他最最珍视的宝贵妹子付手奉送,
而且还给自己和他妹子备下了不菲的产业,再加上衣冠大礼后前来送礼的大小官
员,自己此刻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躺在这大将军府中享乐挥霍,也可以作到一
辈子衣食无忧了。
杨宗志心烦意乱的穿过数道门廊,来到大将军府的最内间,迎面见不少的家
丁丫鬟们正在收拾打整,场面甚为忙碌,数日之前他也来过这里,看到下人们便
一直在收拾,没料到过了这么多天,这大将军府上还没打整完毕。杨宗志叹了口
气,晃眼看见唐小婕的爹娘也挤在下人中间,不时的抽出扫帚和布条打整院落,
他心头微微一惊,赶紧快步走过去,扶住他们二人道:「大叔大婶,你们怎么不
好好的在房里呆着,而是……而是跑到外面来做了苦差事,这是为何?」
他一边说话,一边环视身边的丫鬟们,喝道:「管家在哪里,这究竟是谁安
排的,叫他出来见我?」
丫鬟们被他威仪一吓,顿时呆住不敢答话,老公公和老婆婆抬头一看,却是
喜道:「志儿回来啦,志儿……你莫要错怪了他们,是我们……是我们自己闲不
住,所以才要找些事情来做。」
杨宗志皱眉道:「大叔大婶画,你们操劳了一辈子,现在正该是享些清福,
怎么还能在这里扫地抹灰,岂不是折煞我这晚辈了?」
老公公挥手抹去额头的汗渍,笑呵呵的道:「志儿啊,我和你大婶都是贫苦
人家出身,从小没有享过什么福,也不懂得享福的道理,若要让我们每天只是吃
了睡,睡了吃,什么事情都不做,我们才是真的受不了……况且前几年我的身子
骨一向不大好,这几年家中宽、裕了些,我的身子才一日比一日硬朗起来,我躺
了这么多年,浑身上下早就发酸发胀,要是再不动动,这把老骨头迟早再也动不
了了。」
杨宗志听得一呆,他自小虽然没享过什么清福,但是也从没为衣食住行操过
心,现下看到这老公公和老婆婆年纪苍迈,反而脸颊通红,行动间微微气喘,但
是神色却愈见欢愉,再想想爹娘和师父,又有哪一个是闲得住的人,恐怕让他们
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呆着,他们也会大叫吃不消罢。
杨宗志笑道:「大叔大婶,你们想找些事情作作,我自然也不会拦着你们,
不过你们千万记住不要太过操劳了,不然……到时候婕儿可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老公公呵呵一笑,点头道:「我们省得。」
杨宗志又道:「那先进去看看婕儿,大叔大婶忙过了,一会也进来说话吧。」
他说完话,朝两位老人家点了点头,便背着手迈步入了客房,这大将军府他
只来过一次,那次来时又有下人们引路,所以对于客房的布局丝毫也不熟悉,现
下瞧着眼前屋檐青瓦高低林立,不由得暗忖此刻若让自己挨个一间一间的去找,
这么多房间恐怕找上大半天也不一定找得着。
他入了客房院子,稍稍在大门前停住,心头沉吟间,便听到院内有小小的琴
声传出来,杨宗志听得心头一喜,脚下步子便顺着那琴音的方向找了过去,走了
一会来到个水榭上的雅间,这雅间坐落在池塘小桥上,桥下便是涓涓的流水,桥
上红砖绿碎,四周勾上了窗花,琴音便是顺着那窗花里溢了出来。
琴声幽幽……伴着下面的小桥流水,叮叮咚咚的极为映衬,今日天气阴沉,
身边北风劲吹,但是处身在这静谧的雅间却恍如与世隔绝,人只需要站在小桥上,
耳听着水声和琴音应和在一起,天地间……便好像独剩下眼前的美景,浩浩荡荡
般,人也变得愈发的渺小。
杨宗志对着古琴乐理所知有限,但却知道婕儿乃是得天独厚的琴中仙子,她
的一手琴艺可以催人黯然堕泪,也能让人悠然心喜,想当日三绝之夜,她一手
《遥相思》曲在洛河上空回荡,不知赚去了多少才子文人的伤心泪,不过……此
刻耳边凑响的却是另外一曲,这曲子不如《遥相思》那般缠绵悱恻,却胜在素淡
清新,杨宗志负手立在小桥边听了一阵,恍惚觉得这桥下开满了圣洁的玉莲花,
一朵一朵洁白无暇,花瓣上滴满了露珠水汽,正如那唐小婕的性子写照。
悠然间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才缓缓终去,只余留残音绕梁不绝,杨宗志心头
一派宁静,踱步上了石桥,走不几步,来到窗花旁对内轻笑道:「好优美的琴音
啊。」
窗花内传来一个又惊又喜的娇唤,呀的一声,接着窗花被人从内退开,露出
一张比玉莲花还要精致迷人的轻媚小脸来,杨宗志低头看进去,才看清原来唐小
婕是坐在窗前的木桌旁弹琴,桌上焚了暗香,窗花一开,便能闻到一股幽幽的素
媚香味扑鼻而来,也不知到底是焚炉的暗香还是佳人的体韵。
唐小婕惊喜的瞪大秀眸,看着窗外闪过来的一张笑脸,顿时满腹心思都被甜
腻充盈,她对着杨宗志又嗔又媚的白了一眼,反手又将面前的纸窗快速阖上,接
着便咿呀一声打开房门,迈着小莲步冲了出来,两人站在石桥上,互相对望,俱
都能看到对方眼眸中的相思之意。
流水绵绵,在脚下发出叮咚的脆响,杨宗志大踏几步,走过去将唐小婕一把
拉进了怀中,耳听着俏佳人嘤咛一声娇唤,顿时感到好一幅软玉温香投入了怀里。
他低头嗅着唐小婕头顶的发香,只觉得此刻竟是如此难得的静谧快意,世上的纷
纷扰扰便离了开去。
静默了不知多久,唐小婕悠悠的抬起小脑袋,对着杨宗志仔细的瞥了几眼,
才晕红小脸的笑道:「你怎么才回来呀,人家一直在……一直在等着你哩。」
杨宗志低下头去,凑到她香气扑鼻的小脸旁,笑道:「等我作甚么,可是等
我这坏家伙来对你使坏么?」
唐小婕不依的扭了扭小蛮腰,俏丽的白了他一眼,嗔道:「坏郎君,你见婕
儿的面,就从未正经过一时半刻。」
杨宗志低头看得清楚,今日唐小婕穿着宽松的素服,洁白的缎裙从肩头披下,
只在腰间缠了条苏红色的彩绸,束住盈盈的细腰,一头长发也是慵懒的披散下来,
将整个肩头都遮盖住,北风吹起,荡起她的衣裙和秀发,看着黑白分明,而那彩
绸便是画卷上最好的点缀之物,他的一只大手轻抚在那彩绸之上,透过薄薄的衣
裙,便能感到内里的小腰柔软细腻的惊人,再加上胸前和腰后堆起了两团腻人的
酥肉,正是好一幅惑人的仙子模样。
杨宗志拥着她来到石桥边,两人静静的看着桥下流水,过了好一会,他才叹
了口气道:「婕儿,我……对不住你。」
唐小婕听得娇躯一颤,慌忙转回头来,娇气道:「郎君呀,你作甚么要给我
赔不是啊?」
杨宗志皱眉道:「好婕儿,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受了很多苦,前些日子,我与
你结识以来,慢慢了解你的家世为人,对你是又亲又佩的,既爱煞了你这冰清玉
洁的性子,又敬佩你的为人,而且我也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必要好好对你,让你
再也不会有过去的忧心和烦恼,可惜……」
他说到这里,眉头深深的一皱,不由顿了一顿。
唐小婕赶紧道:「郎君啊,只要……只要婕儿此生能和你在一起,每日里便
能开开心心,过的无忧无虑的,如果郎君你也是这么想,又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呢?」
杨宗志默然道:「这几日你也看到了,咱们家中不断有人上门来送礼孝敬,
你可知他们是为了什么?」
唐小婕楞了一楞,稍稍俯下些俏脸,旖旎的眸子侧看上去,娇声道:「那些
人放下贺礼,话也不说的便走了,我正想等郎君你回来了之后问你呢。」
杨宗志看她娇俏的模样便知,她对自己和虞凤之间定亲的事情一无所察,倒
也难怪,她每日里坐在这幽静的雅间里,只是弹琴自乐或者与爹娘弟弟之间说些
私密话,对外面沸沸扬扬的世道便少了听闻,杨宗志深吸一口气,道:「那些人
来送礼,不是因为他们认识咱们,又或者是安了什么好心思,这一切只不过……
只不过因为前几日我与凤儿之间定下了亲事所致。」
唐小婕听得呀的一声,原来……原来郎君已经和凤儿之间定下媒妁之亲了呀!
唐小婕和虞凤早已认识,更是清楚的知道虞凤的全副心思里都装着坏郎君这个人,
前些日子杨宗志出使吐蕃后,虞凤经常接她到御花园中弹琴为乐,唐小婕方才明
白这娇滴滴的小妹子竟然是当朝的唯一公主。
唐小婕自恃身份卑微,但是虞凤却对她好生敬服,与她说话交谈时毫无半点
公主的架子,而是好像一般娇痴的小妹子一般,对她礼遇有加,讨教好些琴艺上
的心得,也曾经和她一道坐在夕阳的树荫下思念远方的人儿,渐渐的……唐小婕
倒是不再对她的公主名头感到生分,而是慢慢的放开自己,与她倾心相交。
不过无论如何,虞凤身为皇家千金这个事实还是无法改变,况且在洛都第一
次见到坏郎君的时候,凤儿便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边,与他同来,又与他同归,
这些事情唐小婕都看在眼底,此刻杨宗志说出他与凤儿订婚的事情,唐小婕才是
心头大慌,忙不迭的娇声道:「啊……你与凤儿定了亲,那……那婕儿该怎么办?」
杨宗志见她方才还羞晕妩媚的小脸,此时猛然变得毫无血色,眼神怯怯的睨
视住自己,大大的媚眼眨了几眨,眸子中满都是慌乱和失措的神色,他伸手抚在
唐小婕的秀脸上,温柔道:「婕儿……如果……如果我再也不是什么大将军了,
又或者说我只是你们丰州城中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过的是平凡而素淡的日
子,你还愿意嫁给我么,还愿意一辈子与我长相厮守么?」
唐小婕的脸庞一正,坚定道:「郎君啊,难道你到了此刻还不明白婕儿的心
思么?婕儿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威风凛凛的少将军,大将军,更不是因为你
手握大权,或者是家财万贯,婕儿只想与你做一对平平淡淡的夫妻,哪怕是贫贱
也好,富足也罢,你若是个渔夫,婕儿便跟着你去打渔,你若作个樵子,婕儿便
跟着你去砍柴,总之你不嫌弃婕儿,婕儿便将自己的性命和一生都交给你。」
唐小婕这话说的坚决无比,娇滴滴的话音在石桥上隐隐回荡,杨宗志听的哈
哈大笑道:「好个渔夫和樵子,岂不是浪费了你这一手好琴艺了?」
唐小婕道:「婕儿学琴只是因为自己喜欢,郎君你要是不爱听,婕儿日后…
…日后便不弹了,或者……或者等咱们有了后代宝宝,婕儿可以弹给他们听,也
好让他们知晓,他们的爹爹和娘亲正是因为这个而相遇的呢。」
她这话说到后面,才意识到自己说破了嘴,一时羞怯无比,整个小脸顿时又
火烧般通红,便连银铃般的嗓音也发起颤来。
杨宗志点头哈哈笑着接话道:「这倒也是,这帮小家伙们的爹爹是个粗人,
只知道舞刀弄棒,只有他们的娘亲才是素雅的仙子一般,也正因这样,这些小家
伙才会个个不凡。」
唐小婕本已羞怯的要命,整个小脸甚为不堪的埋进了他的怀中,此刻听到他
还继续打趣着说下去,更是甜声不依的嗯嗯几下,轻颤着娇躯,抬头闪烁着秀眸,
娇笑道:「你这坏郎君真真是坏到家了哩,好好的没说上几句话,便……便又这
般的羞人家。」
唐小婕一边说话,一边却是欢喜十足的伸出一根食指,在杨宗志的胸前划拉
几下,眼眸中闪动的俱都是喜意,待得回味方才的话题,她忽然心头一惊,又抬
头道:「你……你方才说你再也不是什么大将军了,郎君呀,你……你可是要拒
婚了不是?那……那怎么成?」
古往今来,大凡公主成婚必定经过皇上的亲口允诺才行,此次虞凤的婚事定
然也是当今天子的意思,便如同圣旨降临,试问谁敢违抗?唐小婕的心头又甜又
酸,感动的暖流布满芳心,只是这么一想,便觉得秀眸中湿润了一片,她仰头痴
痴柔柔的道:「郎君啊,你能有这般对婕儿的心思,婕儿……婕儿便什么都满足
的了,可你千万不要因为婕儿的事情开罪了皇上,到时候……龙颜大怒,可是要
杀头的哩,婕儿自己死不足惜,到时候却要害得你大祸临头,你与婕儿身份不同,
你是朝中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前途无量,而婕儿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女子,只
要你心里有过婕儿,婕儿……婕儿便立誓终生不嫁,给你守着身子,凤儿她日后
若对你管得不严,婕儿便偷偷的把身子给你,她……她日后若是……若是……」
唐小婕话说到此,终于再也忍不住,死命的伏在他的肩头嘤嘤的轻轻哭泣起
来,泪水打湿了儒衫,遥想起日后若是杨宗志和虞凤大婚礼成,杨宗志便是高高
在上的驸马爷,与自己相差何止千万里,苦命的自己哪里还有追寻幸福的权利?
杨宗志待得她在自己怀中哭了个够,才叹了口气,伸手抹去她清淡脸颊边梨
花般的珠泪,怜惜道:「好婕儿,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说的不错,此次皇上许婚,
的确是不容我半分推拒,我一个人身上……干系着好些个女子的命运,现下不但
有你,还有其他几个好女子叫我抛舍不下,她们中间有的是逆门的娇女,还有的
是番族的天颜,我过去时常自问自己何德何能,竟让你们这么些品貌出众的佳人
们眷怀,这回皇上让我娶凤儿,便是让我收心养性,去作他手中征讨天下的工具,
我既感心寒,又觉得为难,人生在世……荣华爵位何足惜,大好头颅又何足道,
这一生若让我过这般了无生趣的日子,那……那还不如让早些我死了的好。」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柔声道:「婕儿,我本想给你些安宁写意
的日子,但是此刻看来暂时我是给不了了,再过几日,你……你便和你爹娘弟弟
先回丰州城去好么?」
唐小婕一直温婉的趴在他的怀中听他说话,当听到他说人生在世何足惜……
她抬头见俏郎君嘴角坚毅的抿住,面上俱都是砺韧之色,唐小婕目中泛起好一阵
痴迷,心中只想什么事情都答应他好了。待得再听他说让自己随着爹娘返回丰州
城,唐小婕才是大惊失色道:「怎的……郎君你要赶婕儿走么?你……你不让婕
儿陪在你身边共度危难么?」
杨宗志低头咧嘴一笑,道:「我怎么是要赶你走,等你安置好你的爹娘弟弟,
便来与我会和,我们如此从长计议……」
接着,杨宗志便将自己的安排和打算都给她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唐小婕一边静静的凝听他的主意,一边暗暗记下在心头,不知为何……突然
心头微微一阵恍惚:「哎……那凤儿当真才是天下最最可怜的女子了呀……她爱
郎君,可分毫也不比婕儿的少,甚至……她那般高贵的身份,放下脸子来跟在郎
君的身边,她比婕儿可大胆了太多,婕儿虽要离开洛都,不过……这一生之中只
要是和郎君在一起,不管他带自己去天涯也好,海角也罢,他身边再有更多的女
子也好,自己都是无怨无悔,只会觉得开心幸福,凤儿她……离了郎君,还能活
得下去么?」
池塘的水榭边有一排竹竿,此刻竹竿上立了一只小小的飞鸟,唐小婕的小心
思里柔柔腻腻的,既为将来的日子感到兴奋和甜蜜,又为了虞凤的未来而泛起凄
楚,她方自想到这里,那只飞鸟唧的一声脆鸣,离开池塘振翅飞向了天际,唐小
婕看着飞鸟离去的踪迹,心头不禁暗暗为虞凤祈祷起来。……
正文第407章绸缪之二
天色阴沉,昨日还是风和日丽,到了今日天色大变,北风怒号起来,从这小
小的凸窗边,能看到的景色便又……少了许多。此刻浩大的庄园内静谧一片,远
近看不到一个人影,庄园角落有一座双层的闺楼,楼上门窗紧闭,只有……在西
南角开了一扇小小的凸窗,凸窗不过比人脸大了一些,整个身子……便难于从凸
窗中钻出去。
坐在凸窗边,最多只能看见巴掌大一块青天,天空尽被阴云遮蔽,很偶然的
……才能看到一只飞鸟唧的一声划过天际,临近寒冬,飞鸟都要远渡到南方去过
冬,这么一日功夫下来,这凸窗天空中划过的飞鸟比起昨日又少很多,窗下静坐
着一个俏丽无双的少女,秀眸圆睁静静的凝视头顶,心头也忍不住泛起了阵阵酸
楚。
念到南方……便想起师父那慈祥和蔼的目光,自己已经快有半年时日没有回
去教中,没有见到师父了罢!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的身子骨一向好不好,教中的
众位兄弟有没有惹是生非,闹得他老人家生气?
窗下的方几上放置着一把古意盎然的瑶琴,少女低头看了看那把瑶琴,如画
的俏脸上不禁涌起一丝厌烦之极的神色,她微微撇着嘴挥手在那瑶琴上拨弄一下,
琴声叮咚一响,听在耳中只觉得比鬼哭狼嚎也悦耳不了多少,那少女抬手扶了扶
鬓边的秀发,待得琴音渐渐的小去,才轻轻娇叹了一声出来。
「不知道……公子他……他有没有安然返回洛都呢?」
想起这个所谓的公子,那少女的眼角眉梢慢慢变得痴缠悱恻起来,浓浓的眼
禇中尽是媚人的秋水荡起,「前几日公子他晕厥在了我的怀中,回想起来,此事
才真真是好不简单呀,公子他的心性向来最是坚定,若不是遭遇到变故,绝对不
会是那副瞌睡都睡不醒的模样。」
她想到这里,仿佛便能看见一个意气风发的俊俏公子哥,满脸笑嘻嘻的神采,
对自己柔声唤道:「烟儿……好烟儿!」
只是这么几声发自内心的呼那唤,立时便能让她满面香腮酡醉不已,酥胸上
下好一阵起伏激荡,这才能看清楚……原来她那对酥胸实在是人间瑰宝,既大又
圆,顶在柔丝的宫装上,将宫装顶出了两瓣夸张的圆弧。
苏瑶烟脸若十七八岁的豆蔻少女,实则已在江湖上历练颇久,老于世故,因
此那日才会漫不经心的将杨宗志随手丢在了石亭的凳角上,她深深的清楚,此次
囚禁她的这些人物,身份隐秘而且权位不低,不然怎么能见到公子的面,说不定
……他们真的是有些阴谋要对付自己的公子,所以……她愈发表现的对公子半分
也不放在心上,便越能与公子间撇开关系,暗中为他留意打听清楚,才可解了公
子的危急。
但是……她抬头看了看这孤单的闺楼,和那唯一能看到外面的一扇凸窗,心
头却又好生的无奈,连日来,她被带到这个闺楼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走出去一步,
甚至就连平时饮食也都是些聋哑之人送来,那些人送来饭菜,话也不说一句,甚
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紧紧的便转身出去闭上了房门,她哪里还有机会得到更多
的消息呀?
苏瑶烟想到这里,芳心中忍不住急切起来,右手伸出频频抚弄鬓边的一丛秀
发,她两鬓边本有两缕棕红色的颊丝,此刻都被人染成了平常的黑色,瞧着毫不
起眼,楼下传来咿呀一声开门响,苏瑶烟不用起身,便知道又是那些聋子哑子进
来送饭来了,也知道再过不了一会,房门便会被从外面紧紧的闭住。
可是今日稍有不同,过了好半晌,那楼下的房门还是没有被人关上,甚至…
…甚至楼梯间还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苏瑶烟俏眉一皱,只以为那些人在下面看
不到自己,所以才会送上楼来,可惜自己此刻功力未复,不然的话……就算是打
晕这些哑仆,闯将出去也好过等在这里,坐以待毙。
果不其然……没一会身后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苏瑶烟心头极不耐烦,没好
气的背身道:「行了……把吃的放下就赶紧走罢!」
不料她话音落下,过了好一会,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嘿嘿笑
道:「苏姑娘好大的架子啊。」
苏瑶烟听得心头一惊,急忙转过头去,顿时瞧清楚今日前来送饭的可不是平
日那些聋哑的仆人,而是……而是个蓄着山羊胡,面孔黝黑的汉子,苏瑶烟认得
此人姓余,乃是一个师爷的身份,只看他面相便知是个奸猾之辈,她心头升起一
股厌气之情,便切齿道:「哟……今日怎敢劳烦余大师爷亲自来送饭来啦?难道
是……下面的仆人们都死光了?」
余擅侯手中端着一个木盘,盘里装着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白米饭,他将木盘轻
轻放在方几上,转头近视苏瑶烟那冰雪剔透般的玉白小脸,目中深深一荡,抚掌
呵呵笑道:「苏姑娘说话总是这般咄咄逼人,不过……我却甚为欢喜,余某人闯
荡天下四十三载,直到最近见了苏姑娘这般的人物,才知道过去数十年华皆是虚
度了。」
「哦……」
苏瑶烟娇气的昵了一声,她的嗓音本不是那种清脆如同黄鹂的悦耳之音,而
是微微带些低沉沙哑,不过配合她这般素雅的面容,说起话来,只让人觉得愈发
的风情撩人,却毫不褪色半分,苏瑶烟咯咯一笑,道:「原来余先生竟对我有些
仰慕呀,那我倒太过荣幸了,不过么……你们这般将我这无名无份的小丫头囚在
这里,一囚便是几个月之久,我可半分也感觉不出余先生所说的仰慕之意!」
苏瑶烟前半句话还说的媚声媚气,到了后面忽然语气转冷,娇柔的身子微微
一挺,本就是丰乳肥臀的娇躯接着一颤,荡出了一股摄人的香昵肉浪,余擅侯站
在桌前看见,忍不住眼神一热,额下的山羊胡也跟着发起抖来,只在心头不住的
叹服:「尤物啊……万里难寻的尤物啊!」
余擅侯清了清自己浑浊的嗓音,嘿嘿笑道:「无名无姓么?苏姑娘……你可
莫要小瞧了我,自打第一次在中原的那个客栈中见到你,你与我们手下的军士们
打作一团,我便看出来了,你的身手……哼哼,是西蜀反贼罗天教的路数,是不
是这样?」
苏瑶烟听得心头猛跳,娇魇上却不得不作出漫不经心的俏模样,伸手撩了撩
鬓边的发角,咯咯娇笑道:「原来余先生还认识罗天教的人,那更是不得不佩服
呢。」
余擅侯摇头道:「认识倒不敢说,我也不需瞒你,我投效我家主公之前,原
也在江湖上闯荡了不少日子,我只说几个名字,苏姑娘一定是听说过的,江湖上
人称『茅山三友』的,便是我的三位师侄,至于苏姑娘的武功来数,你不承认便
也罢了,这事情本就只有我余擅侯一个人知道,我不告诉主公,主公他也猜不出
你的来历。」
「哦……」
苏瑶烟煞有意味的睨视了余擅侯一眼,见到他说话时,一双鼠眼般的贼目时
刻不离自己酥嫩身躯上的小腰,玉乳和香臀儿几个地方,苏瑶烟是何等样的人精,
只稍稍一留意便看出了余擅侯的目的所在,她眉头一转,轻轻扭转身子,将豪耸
的胸脯儿稍稍遮蔽起来,却更是勾的余擅侯的目光火辣辣的拐着弯,苏瑶烟咯咯
一笑,风情万种的道:「原来余先生还是茅山派的前辈,这么说小女子那是失敬
咯。」
余擅侯只觉得苏瑶烟稍稍偏转身子,露出洁白的玉碎嫩齿一笑,便引得自己
心痒难挠,心底里仿佛有数千只蚂蚁密密麻麻的爬满,额头已微微见汗,他心头
一狠,咬牙道:「苏姑娘,怎么你还能笑的这般沉静,一点都不怕的么?哎……
你可能不知道,这庄子的主人乃是天下最最贵气的人物,当然脱不开是朝廷中的
人物,他老人家手握雄兵,一旦得知苏姑娘你是西蜀逆贼的属下,你猜猜……他
老人家又会怎么处置?」
苏瑶烟察言观色,心中暗自笃定,面上淡淡笑道:「怎么……余先生方才还
不是说此事乃天下绝密,知晓者只有你我二人,不过片刻功夫,余先生却又说叫
自己的主子得知了,难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人,余先生这般气度仪表,又岂能
是那种腹诽失信的卑鄙小人?」
余擅侯尴尬的嘿嘿一笑,连声道:「正是,正是,我说了不说,自然会绝口
不提。」
他被苏瑶烟这般赞了几声,心头不禁也有些飘飘然,此刻说话时,骨头也不
由得轻了几两,径自又道:「苏姑娘冰雪聪明,暂时受些委屈住在这群院当中,
余某担保……过不了几日,苏姑娘便可脱身而去,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
雨,可不羡煞了天下群芳。」
苏瑶烟却是听得心头一动,暗想:「看来……他们这计划已是迫在眉睫,这
可怎生是好,自己现下一无所知,又怎能帮到公子?」
如此一想,苏瑶烟不免忧急了起来,站起身道:「余先生请坐,对了,不知
余先生这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得余先生这等人物也是如此推崇有加,你们现
在……可是要谋一件大事么?」
余擅侯方自得意忘形的坐下来,听到这话又猛地弹起身子,警惕的盯着苏瑶
烟,沉声道:「这些事情苏姑娘……还是少知道些的为妙,总之还是那句话,时
刻到了,苏姑娘定然心知肚明,而且……此事对苏姑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苏瑶烟委屈的一扭小蛮腰,恨恨的道:「难为余先生口口声声的说何等仰慕
人家,可事到临头,却是防范猜忌的甚,咱们这话……不说也罢!」
苏瑶烟轻媚的身子扭转过去,便给了个天鹅的背影对着余擅侯,只不过那小
腰着实太细,以致于这般扭转之下,香臀儿还在身后摇晃个不停,那肥腻的玉臀
将整个宫装撑得圆鼓鼓的,似乎就要包裹不下了,余擅侯在身后看得色魂予授,
魂魄险些离了躯体而去,他心头暗暗沉吟,终是一咬牙道:「苏姑娘,多余的话
我现在说不了,不过么……你只需要知道……再过数日,你便可以完全洗脱掉西
蜀反贼的身份,一跃而擢升为天下最最尊崇的人物,前几日我家主公一直在这里
住着,我实在不方便前来见你,今日……我家主公已经出门离去了,等他再回来
时,便是我们大事将成之日。」
余擅侯说了这几句话,咬牙将痴迷的眼神从那惑人无比的销魂背影上抽离出
来,倒退着向后走了几步,深深的道:「苏姑娘,余某人言尽于此,我们到时候
大事一成,你是天下女子中的珍宝,而我……便会找我家主公拜求于你,到时候
我们双双富贵荣华无限,羡煞无数世人,不过……这几日你可还是万万小心为妙,
实话跟你说,余某在茅山派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却是学得一身炼丹的好本领,苏
姑娘你这几日是不是感到全身乏力,平日运转自如的功夫只能使出来不到两三成,
这便是余某人的本事,到了事成的那一刻,余某人担保给你解开一身的禁制,让
你恢复从前大好的能耐,不过最近这些日子,你还是稍安勿躁的为好。」
余擅侯说过了话,再也不敢多留恋那酥媚的娇躯一眼,而是转身快步的蹿出
了闺楼,木门咚的一声,被人从外阖上,苏瑶烟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满脸……俱
都是忧色:「这可怎么办才是?自己的身份早就被人识破了,而且……内力也受
到了别人的禁制,现下留在这死气沉沉的闺楼中,如何才能帮得到公子呀?」
转念又想:「不知道公子现在是不是有所察觉了呢?照说以他鬼精灵一样的
性子,恐怕早有所动才对,是了,苏瑶烟啊苏瑶烟,你一定不可以急躁,要做到
未雨绸缪,伺机而动,等待最好的时机,他们现在虽然知道了你的身份,可毕竟
还不知道原来你是公子贴身的人儿,只要这个悬念不破,你便一定有自己的机会!」
苏瑶烟想到这里,玉白的小手儿重重的向下一挥,晶莹的指尖划在静静的琴
弦之上,闺楼中立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锐响。……
正文第408章绸缪之三
「哎……你知道么?昨日……昨日我看到他了!」
李十二娘作了一个飘逸的收手式,长身玉立,将右手中的长剑反握,遁于修
长的手臂之后,一张秀脸却一反常态的毫无英气之色,反而……有些扭捏的暧昧。
她立定身子,红馥馥的樱唇好几次张启,却又好几次死命的闭合住,待得如
此反复多次,才终是在心头忍不住,对着身边的颜飞花说了这句话出来,昨日以
来,她见到了杨宗志一面,两人在御花园的枫树林旁擦身而过,却是一句话也没
说。
但是李十二娘却更加耐不住心底里的万千纷乱想法,罢了……听说这位威风
凛凛的大将军此番出使吐蕃,又是大败在吐蕃国内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大王子忽
日列,接着获得了吐蕃王的无上尊敬,凯旋而归。
前些日子,李十二娘往往没事的时候,便会易钗出门,偷偷流连于街头巷尾
的人群聚集之处,为的没有别的……仅仅是有机会听听大家伙议论这位常胜大将
军的事迹,听着人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起他如何如何智取力胜,又说出他
用兵怎么如神,计谋百出隐隐可追昔日的孙圣人。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李十二娘便会兴奋的满脸通红,恨不得立时找个没人的
地方手舞足蹈一番才是惬意,后来……杨宗志回朝之后,街头巷尾议论的更加热
烈,皆因……有不少从吐蕃战场上安然返回的军士们也加入了这些队伍,这些人
说出来虽然没有那么玄妙,却胜在真实……比如说什么一枪险些挑掉忽日列的头
盔,又比如说狼谷千里奔袭,却又最后关头识破敌人的诡计阴谋,还有什么定计
火烧忽日列粮草大营,不战而退人之兵,总之……就算少了些演义的成分,但是
李十二娘却听得更加津津有味,又恨不得自己有朝一日变作男儿身,便能跟着杨
宗志一道东征西讨,创下不世的功业来。
可惜的是……自己再有怎么压样的殷切希望,自古女子不可上战场总是无法
改变,昨日里,杨宗志与她见面之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算作打招呼,
没见到杨宗志之前,李十二娘偷偷的对自己说了无数句反问,定要找到杨宗志来
好好问个明白,可一旦真真见了面,反而……目瞪口呆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就这
么……眼睁睁的看着他随着众人走了远去。
李十二娘的心里遗憾到了极点,甚至有些莫名的失落,再加上昨日进宫站在
人群中看到那盛大的衣冠大礼……李十二娘这颗小心思里几乎快要膨胀的炸掉了,
千忍万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对身边好整以暇的颜飞花说了出来。
颜飞花正漫不经心的看着面前的一章乐谱,听了李十二娘这期期艾艾,哆哆
嗦嗦的说话,不免奇怪的抬起头来,静看她道:「哦……他,哪个他?」
她话音刚刚落下,看清楚李十二娘那冠玉般的小脸上此刻朝霞密布,再加上
身处这热闹纷呈的皇宫之内,颜飞花略一思忖,便咯咯娇笑道:「原来你说的是
杨……嗯,杨大人呢。」
李十二娘傻傻的点了点螓首,将手中的长剑收好在剑鞘里,小心翼翼的陪坐
在颜飞花的身侧,手抚剑柄惋惜道:「可惜……可惜他身边人多得很,我……我
没敢上去跟他搭上话,他便这么走掉了。」
颜飞花咯的一笑,举手将乐谱摊开在石桌上,又静静的看了起来,李十二娘
嘟着红唇道:「颜姐姐,听说……听说那位杨……杨将军与当朝的鸾凤公主之间
已经定了亲哩,是不是?」
颜飞花目光不离乐谱,只从挺翘的鼻息里发出嗯的一声,李十二娘又期期艾
艾的道:「那……那可怎么成?前些日子……婕儿姐姐不是说……不是说她要嫁
给……嫁给么?」
颜飞花抬起头来,启唇揶揄道:「那怎么不成?婕儿她虽长得貌美如花,而
且内蕴端庄,艳名远洋,可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个民间的女子,况且你别忘了,婕
儿虽说与我们一样不是卖身的勾栏贱籍女子,可她毕竟在妙玉坊里呆了这么多年,
出身总不太好,如果我是个男子,让我在婕儿和一位珠光宝气的公主千金之间做
个选择,哼哼,想一想便知道我要作何选择啦。」
李十二娘听得小脸一呆,继而开始垂头丧气起来,颜飞花这冷冰冰的说话仿
佛是一根狠心的竹竿,打翻了一船的人,而她自己……便是这一船人之一。只要
想想……自己不过普普通通的一名献舞的剑女,还整日里妄想着能跟随在杨宗志
的左右为他效命,分享他最最光彩照人的丰功伟业,自己也会觉得有些可笑。
李十二娘百无聊赖的玩弄着自己细细的手指头,将那手指头搓的好似豆蔻一
样血红,忽然听见身前的林子中传出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她们连日来在这御花园
中精心准备给端敬皇后的贺礼节目,可那御花园的深处始终不得去过一次,现下
这琴声透过火红的枫叶间穿出来,琴声悠悠,带起一阵茹诺而又凄迷的烟气。
李十二娘和颜飞花都算是通宵琴音五律之辈,多年跟着唐小婕也算是听遍了
天下曲谱,这段琴声稍一响起,在耳边回荡几下,她们便下意识的在心头吟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
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段古曲乃是脱迹于《诗经周南》中的《桃夭》讲述的是一位待嫁的女子心
思檀郎那既羞且喜的模样,诗中说起到这位女子整日期盼着一旦嫁入夫家,自己
会给丈夫的家中带来各种幸福和甜蜜,琴声悠悠,再加上处身这诗画般的红枫林
中,两人一时不禁都听得如痴如醉。
待得琴声稍稍小下去一些,颜飞花才首先回过神来,幽幽叹气道:「素闻朝
中的鸾凤公主知书达理,精华内蕴,又是位弦律上的行家高人,今日听闻果然名
不虚传。」
李十二娘的脸色更有些不好看,婕儿姐姐的身份比起人家差了天远地远的一
大截,再加上人家还不是个草包公主,而是极有内秀,性格漪旎的出众女子,对
待杨宗志又好像这琴曲中所述的那般好,婕儿姐姐……甚至……自己分毫便没了
半分机会。
正无精打采之时,身后传来一阵咯咯咯咯的媚人娇笑声,李十二娘和颜飞花
一道转回头去,便看到婷姑姑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婷姑姑今日的打扮与在妙玉坊中的时刻肃然一变,只看她穿着素白的长裙,裙角
及地,在身后拖出了长长的影子,裙下是一双金莲般的小脚,脆生生还不及人家
一双小手儿大,脚步摇曳,浑身的巨乳丰臀颤巍巍的引人起了阵阵遐思。
婷姑姑走过来,咯咯媚笑道:「十二娘,飞花啊,方才刘公公说了,皇后娘
娘对我们洛都三绝的大名甚为敬仰,因此……这次献艺时着意将咱们安排在了最
后压轴哩。」
颜飞花和李十二娘对那白发老公公礼貌的作了个福礼,刘公公推手道:「罢
了……咱家不过是给主子递个话儿而已,可担不起两位姑娘这般大礼。」
他说话间眼神左右逡巡一阵,又奇道:「对了,素来听闻洛水三绝乃是琴舞
剑三人,怎么……眼下却只来了两位?」
婷姑姑听得小脸一窒,不过她是何等八面玲珑的人物,稍一停顿,便又咯咯
轻笑道:「好叫公公知道,本来还有一位婕儿姑娘,便是今年以一曲琴音征服所
有洛都才俊的花魁仙子,不过么……不过么……」
刘公公尖着嗓门笑道:「不过什么?难道是身子有恙了不成?」
婷姑姑颤动一对丰乳腻笑道:「身子嘛倒是无碍,可惜这位婕儿姑娘现下里
已经不是我妙玉坊中人呢,我倒是苦劝活劝,她方才答应出演,应了这个场,不
过平日里演排的时候,她便只在自家习练,不用跟着大家一起抛头露面。」
刘公公听得面色一冷,哼哼道:「这位婕儿姑娘端得是好大架子啊,婷姑姑,
你可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场面,今回不但是皇后娘娘的大寿之日,而且……更是当
今公主出阁的大喜之时,你们身为压轴的曲目,万万出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不
然的话,到时候不但是你们,便是咱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才是。」
婷姑姑频频点着珠光宝气的螓首,咯咯媚笑道:「是了,是了,这些我们自
然省得……」
她方自说到这里,忽然整个小脸楞了一楞,又俏声疑惑道:「咦……我前次
只听您说起端敬皇后娘娘过几日大寿的事情,怎么……公主也要选在同一天出阁
了么?」
刘公公冷着脸庞道:「怎么不是,原本请你们是为了皇后娘娘准备的,可不
巧的是,皇上又决心在同一天为公主举行出阁大典,凑齐个双喜临门,这事便更
加大意不得了,公主是皇上心头的宝贝疙瘩,而且她这次嫁的夫君更加不得了,
乃是刚才凯旋归朝的杨大将军,这事若是给办砸了,你们……说不得都要掉脑袋
咯。」
他话里说起到要掉脑袋,转眼看过去,正看到那妖媚耸挺的婷姑姑果然面色
变得极为难看,刘公公嘿嘿的干笑了几声,心想:「自己这般吓唬吓唬她们,让
她们专心致志的准备这趟曲牌便得了,可别吓的太狠了,反而糟糕。」
便又宽慰道:「你们知道兹事体大便成,千万可马虎不得,再说了你们妙玉
坊若在这一天得了皇上,皇后和公主交口称赞的话,那飞黄腾达还不是指日可待
么?」
刘公公话音刚落,心头沉吟一下,忽然见到面前的婷姑姑颤抖着红唇道:
「您方才说的杨大将军……难道是……难道是杨宗志那……那……」
刘公公奇怪的睨视了婷姑姑一眼,瞧见她面色少见的苍白无血色,暗忖婷姑
姑久处妙玉坊内,每日里见过的达官贵人数也数不清,何曾这般失态的惊慌失措
过,刘公公心头微微奇怪,嘴中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岂不正是杨宗志杨大人
……」
他说话间声音微微压低道:「这位杨大人可不是个普通人,皇上见了他,都
会亲热的喊上一句『宗志兄弟』呀。」
说完话再瞧过去,却见到婷姑姑恍惚间有些失魂落魄,呆呆傻傻的哪里还复
先前巧笑嫣然的媚模样…………
杨宗志陪着唐家老少吃完了下午饭,立时便要返身回鸿运客栈去,这几日里
来他分毫也没歇过脚,将身边的事情安顿的差不多,才算是稍稍安心下来,自想
就算是事发变故,自己这边也都有了应对之法,心头的烦忧尽去,下面一来……
便是怎么查找爹娘的死因了,此事不解决,自己就算是将头颅抛在洛都,也是在
所不惜。
出门一看,天色稍稍阴沉,到了酉时后天气变幻的更快,几朵乌云堆在了头
顶,远远的天边又透出几缕霞光,黑黑红红的,感觉身遭甚为压抑。
下人们早已给他备下了骏马,他挥手辞别了唐小婕和唐小镇,跨上骏马慢慢
的向鸿运客栈方向骑去,心头一边想起昨日遇到的柯若红,相识一年多来,他亲
眼见着这往日天真无邪的峨嵋派小师妹,渐渐成长为一个有了自己心事的小丫头,
她那纯真的娇痴童颜没变,可眉宇间却多了不少的羞涩,恍惚和委屈意味。
杨宗志也不是木头石人,自然明白这位娇纯得如同白雪般的小姑娘,正因为
结识了自己,才有了少小年纪不该有的辛酸忧虑,可惜……奈何他爹爹与自己爹
娘之死这件事便如同一个死结拴在两人心中,那若红师妹愈发的纯情无虑,对事
实知晓得愈发的少,杨宗志的心头便愈发堵的难受,恨不得一咬牙将这件事情原
原本本都告知于她,也好绝了这小丫头对自己的那些青涩无暇的念想。
再想起她口中说起的岳静,杨宗志更是头变得有两个大,此刻岳静师姐若是
当真嫁给了天丰师兄,他心头虽会有些隐隐作痛,但是只要双方不见面,不通讯
息……便也罢了,说到底……岳静早已与天丰师兄有了媒妁之亲,这事情倒也不
算突然,可是……岳静那傻姑娘竟然为了自己要去剃度出家,这是杨宗志怎么也
想象不到的。
岳静不是若红师妹,她的性子温婉的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也注定她绝不会
行差踏错,可就是这样的她,在听闻自己跌下山崖后,居然作出了一个如此让人
惊讶的决定,由此可见……她心头默默的痴恋自己有多么的辛苦。
杨宗志口中默默的念道:「栖霞庵……栖霞庵……」
心头一时也不禁迷茫,按说以自己的性子,听了若红师妹的话早便该去寻那
岳静,怎能见她真的去剃度,青衣孤单相伴,可是……脑中浮现出天丰师兄那敦
厚的模样,和那一声声「九弟」真切的呼唤,他心头不由得又泛起了犹豫,自己
与岳静当真见了面又如何,彼此便能抛开天丰了不成,至少自己就有些作不到。
他口中幽幽的叹了几下,捏住马鬃的双手忍不住力透而出,马儿吃力,顿时
便要放足远奔,刚刚跑过道旁的一颗桐树,桐树后突然转出来一个身影,轻唤道:
「杨……杨公子!」
杨宗志心思正恍惚间,只充耳不闻,那声音便又大了一些,带些娇滴滴的颤
音,再急唤道:「杨公子!」
这次杨宗志倒是听得清楚明白,他吁的一声拉住了马头,转身看过去,见到
夕彩之下,黑红的天空印照,桐树旁的树影中斜出来一个娇俏的身影,由于那人
照在阴影的下面,脸色便看不太清楚,只能瞧见那一身素洁的白裙,裙子很长,
显得那人的身材颇为修长丰硕,那人一手扶在树干上,另一只手背在了身后,桐
树本就是笔直的树干,和那人立在一起,若不是白裙旖旎俨然,随风轻摆,一时
倒让人分不清究竟哪是树干,哪是身躯了。……
正文第409章绸缪之四
杨宗志翻身下了马,手里牵着缰绳向那藏人的桐树边走了过去,身边微微起
风,这里是大将军府前的螺巷子,呼啸的北风无法穿堂而过,只卷起了一丝凉意,
还未走到近前,鼻中便能闻到一股如兰似麝的浓郁香气,顺着微风飘了过来。
杨宗志下意识耸起鼻尖,深深的吸了口气,暗自……有些明白来的是何人了,
这扑鼻的香味似曾相识,过去在一个女子手中不断挥舞的香帕或者扇团中倒是闻
见过几次,杨宗志汇聚目力,仔细向那阴影下看去,果然见到那个身材喷火,前
凸后翘得离谱的媚人儿斜倚在了桐树上。
但见此刻她秀发微微凌乱,斜斜的盘在右后边的脖颈上,前面一排弯曲的刘
海儿,在乳白色的额角打了个卷儿,刘海下是一对圆睁的秀目,眼神中葱葱郁郁
带着些自己看不清楚的神采,杨宗志呵呵一笑,举手道:「原来是……婷姑姑。」
婷姑姑娇媚的轻笑起来,唇角微微弯住,配合那一身素白色的长裙,裙下尽
是高山低谷,山峦起伏,该挺的地方挺,该翘的地方翘,而该凹进去的地方却又
是深深陷入,这一笑起来仿佛世上最最娇艳的芍药怒放,饶是杨宗志见惯美色,
却也不得不在心底里骂一声:「好个媚人的花妖精!」
不过眼前的婷姑姑只是一笑而过,霎时间却又俏生生的板起了自己妖媚的脸
孔,杨宗志过去与她见过几回,倒还都记得她一手办起洛都三绝选秀,在民间大
肆敛财的风流手段,此刻见她秀目依然圆睁,不过脸色却又飞快的沉了下来,这
样子的婷姑姑便少见的紧。
「婷姑姑……婷姑姑这名字转是该你叫的么?哼哼!」
婷姑姑从瑶挺的小鼻子中哼出了一句。
杨宗志却是面色一愣,心头暗自猜测她的来意,脸上却是浅笑道:「那不知
……在下该怎么称呼才好?」
婷姑姑翻了翻俏媚的眼禇,秀眸本就瞳大,再加上眼圈上画了淡淡的紫色眼
影,如此看过去只让人觉得那眸子黑白分明,煞是乱人心扉,她冷着小脸道:
「本姑娘姓商……闺名唤作怡婷,杨……杨大人没事的时候最好叫我商姑娘,婷
姑姑这样亲切的称法日后提也别提。」
杨宗志听的一呆,他素来知道风月中人一言一行,但求为利,只要银子拿到
手,别说是叫她一声婷姑姑,就算是叫她婷妹妹,婷奶奶,她也会半分都不放在
心上,如此一想,他心头暗自有些恍然,只因自己过去到过妙玉坊,却从未在里
面挥金如土过,因此这婷姑姑对自己便有些不待见。
杨宗志呵呵笑道:「那好,商……商……」
他口中唤了两下,暗暗觉得这般称呼有些怪异,这婷姑姑想来已有了三十韶
华,也不知是否嫁人,或者待字闺中,再说了她出身妙玉坊中,就算是现在还没
嫁人,至少身边定然不乏恩客,以她妖冶的长相和这万般撩人的风情,甚至不需
要挥挥手,天下男子们便少有几个能不作了她裙下之臣。
杨宗志咳嗽一声,一笔带过道:「不知找我有什么事么?」
商怡婷却是分毫也不想放过他,而是猛地拧下了豪耸的腰身,俯身微微凑近
过来,盯着他道:「商什么?」
身边微风吹起,将那婷姑姑身上浓郁的媚香尽都吹入杨宗志的鼻中,她的小
脸此刻距离的如此之近,以致于杨宗志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小脸偷偷殷红了一片,
而且……秀眸中秋水荡起深潭,水汪汪的一眼看不到底,杨宗志尴尬的笑道:
「商姑娘,这回总行了罢?」
婷姑姑嗔着小脸,两手叉在不可一握的细腰上,这素白的长裙本来宽松,被
她如此一叉,便将那娇躯分割成了肉腻腻的两团,只在腰间有一丝相连,足见那
小腰之细,商怡婷秀眸一转,又咯咯笑道:「好罢,放过你了,下次可要记得了,
再唤什么婷姑姑,婷姑姑的,看人家还理不理你。」
杨宗志看得目瞪口呆,平日里倒是听说过风月场中的人,变连如同变天,方
才还笑脸相迎,过一会得知你囊中空空便会马上沉下脸来,此刻在这商怡婷的小
脸上便生动的上演了这一幕,他心头微微叹息,便觉得与她说话有些意兴肃然,
微微转过脸道:「不知商姑娘找在下来有什么事么?」
商怡婷是何等八面玲珑的女子,只见他眉头悄悄皱起,那一抹缠死天下女子
的笑容也飞速的敛走,接着转过头去问自己的话,商怡婷的心中一酸,玉齿紧紧
咬住,娇哼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找你什么事,我来问你,那……那被你哄得呆
呆傻傻的婕儿丫头,是不是现在就在你的府中?」
杨宗志回过头来,点头道:「正是。」
商怡婷又道:「哼!果然是天下男子多负心薄幸呀,我平日里告诉过婕儿那
么些次,这世上的男子都是信不得的,相信了他们,还不如相信自己手中的银子,
可那傻丫头婕儿偏偏听不见去,一门心思的往人家套子里钻,现下可好了,自己
被人家给玩弄于鼓掌之间,一颗痴心尽都献给了人家,让人玩得腻了,却又要被
人家好像丢废物一般的扔了出去,哼……哼哼,真是好狠心的家伙呀!」
杨宗志奇怪的睨视了商怡婷一眼,一时竟不知她到底要跟自己说些什么,不
过此刻她语气中那辛薄的怒气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再仔细一看,原来这商怡婷娇
躯修长,比自己竟然矮不了多少,一幅白皑皑的脸蛋俏生生的逼在面前,口中虽
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人家,人家」的嗔骂却是傻子都听得出来,杨宗志不悦道:
「什么意思?」
商怡婷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叉腰道:「还要装傻充愣的么?你别以为你这
计谋安排的天衣无缝,其实……天下人早便已经都知道了。」
杨宗志心头微微一惊,暗想:「怎么……她会知道自己这几日的计划了,她
……她从何得知?」
面上不动声色的道:「商姑娘这些话听得在下好生糊涂,还请明示罢。」
商怡婷哼的一声,吐气道:「那好,你既然装傻,我便跟你一一对质,你说
说,你把婕儿骗到你的府中,贪的是……是她的什么?」
杨宗志摇头道:「我对婕儿真心一片,怎会贪图她的什么?」
商怡婷愠怒道:「还说真心一片,你无非是贪恋婕儿那无双的美色罢了,那
傻丫头怎么总是勘不破一个情字呢,你……你此时得了婕儿的身子,便想要丢下
她,自己……自己好去迎娶当朝的公主小姐,作你富贵荣华的驸马爷,岂不是快
意么?」
「哦……」
杨宗志听得恍然大悟,原来……婷姑姑来找自己,却是因为听说自己和虞凤
定亲的事情后,前来质问自己的,如此一想,杨宗志心头对商怡婷倒是起了一些
敬意,毕竟只听说烟花柳巷中的人情薄如纸,大家向来只顾自己,哪有人会去管
别人的闲事,现下婕儿早已不是妙玉坊中人,这婷姑姑因为过去的一些交情,对
她暗暗留心打抱不平,却是带些巾帼义气的好担当。
杨宗志笑道:「商姑娘误会了,我怎会嫌弃婕儿,为了什么……」
他口中说到这里,却是猛地惊醒了过来,此事……此事本是自己的私隐,怎
么能对这外人婷姑姑道出,若是被她泄露出去,那自己这几日来的定计安排全都
成了空谈,岂不大糟。
商怡婷紧紧的逼迫道:「为了什么?你说不会嫌弃婕儿那傻丫头,可你分明
又与当朝的公主千金定了齐眉之亲,这又怎么说?」
杨宗志咳嗽道:「这个……这个……」
商怡婷哼哼冷笑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么?」
杨宗志抬头一看,那原本妖媚十足的婷姑姑,此时面带冷笑,艳若桃李的绯
红小脸上,尽是不屑和鄙夷,杨宗志心头怒气一冲,脱口道:「谁说我要舍弃婕
儿了,我只不过另有……嘿!」
杨宗志说到这里,忽然心头大惊,暗想:「坏了,自己怎会如此的沉不住气,
只是被这婷姑姑拿狠话一捏,被她那般鄙夷的瞧了几眼,便险些漏了自己的行藏。」
话说至此,杨宗志只恐言多必失,只得转身牵马道:「罢了,你爱怎么看,
便怎么看,我又何必对你多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忽然见到面前的商怡婷咯的一声娇笑了出来,恍如沉寂了许久
的芍药此刻妖艳的绽放开,只不过她放肆的笑了好几声,仿佛还是禁不住,又捧
住自己荡人的胸口,吃吃娇喘道:「怎么了,怎么……咯咯,不说下去了,我倒
是真想知道你另有什么安排哩。」
杨宗志横眉看下去,见到面前原本轻嗔薄怒的俏佳人倏地一转,恍惚间变成
了个纯真无邪的处子一般,再看她不知从何处又取出那根香气四溢的锦帕出来,
在香甜茹诺的唇角抹了一抹,眼神却是春情绽放的睨向了自己,一时竟难以分辨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婷姑姑。杨宗志心头一跳,飞快的转过了头去,鼻中闻
着那浓郁的香气越来越近。
商怡婷靠近他,用酥软的圆肩顶着他,娇昵的道:「哟……怎么,生气了么,
还是说……被我说中了心事哩?」
面前一阵疾风吹过,杨宗志抬头一看,天气变幻的愈发的快,头顶乌云遮蔽,
而天边的霞光早已不下,此刻这巷子里安静的很,他低下头道:「起风……要变
天了,在下还有事作,这便告辞了。」
说完转身便欲上马,身后娇叱道:「慢着,你便……这么讨厌与人家说说话
不成?」
杨宗志无奈的转回头来,拉住马缰道:「还有什么事?」
商怡婷敛住小脸,呆呆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幽幽的叹息道:「今日…
…我在宫中听到刘公公说,再过几天你便要与当今天下唯一的鸾凤公主成亲,不
知怎的……我这心里好生的难受,嗯……我是说,我相信你不会是玩弄婕儿的那
种人,可是……事实就在眼前,叫我……叫我一时难以琢磨,所以……人家这才
来找得你。」
杨宗志心头微微一动,浅笑道:「商姑娘怎知我的为人,又怎知我会如何行
事?」
商怡婷抬头来看着他又露出那嘴角边的微笑,禁不住小脸一痴,口中却恨声
道:「还不是……还不是因为婕儿,十二娘那些个傻丫头,整理日都在少将军长,
少将军短的,人家……也听得耳根子起了老茧哩。」
她说到这里,忽然咬住自己红得发腻的艳唇,死盯着他道:「我来问你,你
既不想抛舍下苦命的婕儿,却又……却又万万不能违抗皇命,不娶公主,你……
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可有……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杨宗志听得心头猛跳,他对这时而妖媚如狐,时而嗔眉如贞洁烈妇,时而又
娇纯如同花心少女的商怡婷,半分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她此刻来找自己问话,
到底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又或是……有人授意她前来打探虚实,现下洛都城里步
步危机,杨宗志清楚的知道多股势力盘踞纷杂,怎知这婷姑姑到底代表了哪一方。
杨宗志哈哈笑道:「些许小事,岂容商姑娘大驾援手,我只说不负了婕儿,
可没说过自己要做些什么,再说了,皇命难为……我又能做些什么,一切顺其自
然罢了。」
商怡婷说过了方才的话,心头暗暗紧张,待得见他这般插诨打科,轻描淡写
的便将自己郑重提出的事情带了过去,心头不由得涌起深深的失望,幽幽叹气道:
「那……那便没事了。」
杨宗志点头道:「如此我先告辞了。」
转身抱拳作了个礼,就待翻身上马,商怡婷急叫道:「喂……你就这么走了
不成,你……你怎么……」
杨宗志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商怡婷为难的看着他,期期艾艾的好半晌,才讷讷低声道:「你不送我回去
么?」
杨宗志回头奇道:「送你……回去?」
商怡婷咬住自己殷红的唇瓣,两只小手儿死命的抓住素白的裙角,垂首道:
「人家……人家现下走不了路了。」
「咦……」
杨宗志垂头看下去,见到她两只小手儿牵起裙角,北风吹荡,荡起那薄薄的
轻纱,轻纱下……分明的露出了一对堪比惊堂木般大小的小蛮足,蛮足上蹬着的
是纯金色的小巧绣鞋,足履甚高,下面有一层厚厚的木屐。
杨宗志心头有些暗自明白,原来她今日看着高挺了一截,只不过因为穿了这
样一对正式庄重的鞋子来找自己,这样的鞋子当世上只有一些皇宫中的妃嫔才会
穿起,盖因这样的绣鞋极难行路,人走在上面,不过一会,脚面便会生疼,浑不
如直接赤足行走,还来得轻易的多。
他虽不知商怡婷是从何而来,不过初见她时,看到她秀发微微凌乱,显然走
了不短的距离,怪不得一见到她,她会半斜靠在桐树上,原来是实在走的累了小
憩一下,杨宗志心头有些不忍,便道:「你怎么会穿上这种绣鞋出门,这不是自
讨苦吃么?」
商怡婷两只小手儿撑在豪耸的胯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娇声道:「人家
刚才在皇宫里呢,听到你这大婚的消息,什么都没想,便这样跑过来了,这怎么
怪得到人家?」
「得了……还全是我的不对了。」
杨宗志苦笑的摇了摇头,道:「罢了,我这里有一匹健马,你若是不嫌弃的
话,便骑马回去吧。」
商怡婷乖巧的点了点头,又道:「人家不会骑马。」
「你……」
杨宗志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却见她媚眼如丝的反瞪着自己,将自己的目光
分毫也不放在眼里,他无奈道:「骑马其实很简单,不如这样,你坐在马上,我
帮你拉着缰绳,过不多久,你便会知道个大概。」
他说到这里,也不管商怡婷同意不同意,径自用手一扶,将她酥软豪耸的娇
躯丢在了马背上,然后拉过马头驾的一声,牵着走了远去。
商怡婷心思飘摇的坐在马背上,双眼媚媚的斜睨着他的背影,不敢看实,却
又飞快的转回头去,此刻天将尽墨,街角行人不多,她幽红的小脸上才稍稍平息
了些,耳听着杨宗志又道:「咱们快走一步罢,天色变得很快,说不得……就快
要落雨了。」
商怡婷下意识的抬头看天,见到头顶乌云滚滚,慢慢的汇聚到了一起,心知
他说的也是实情,而且在马上坐的高了,才能感觉北风甚大,吹在额角发梢,秀
发拂乱了眼帘,也拂乱了自己的心情,正痴想间,忽然座下马儿一快,放足跑了
起来,她慌忙死死拉住了缰绳,不迭的惊呼道:「呀……慢一些,慢一些……我
快要跌下来啦。」……
刚才翻了一下女主的投票,惊奇的发现洛素允和费幼梅竟然一枝独秀,洛素
允还不到重点登场的时刻,那么看来大家现在最最喜欢的是幼梅儿咯,我要说这
章写的这个女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看看怎么写好。